029

出身与家庭背景使然,江以默真正信任的人并不多,除了从小一块长大的卓知凡,以及大学时期认识的孙昊和范羿宁外,只有江以柔。

在她第一次向自己释出善意之後,他就不停地在讨好她,像是想要透过她的认可来肯定自己的存在,希望能藉此证明,即使被某些人视为卑贱,仍有人接纳他。

他一直以为,只有他这样的人,才会需要去讨好其他人。

直到这天见到罗岳。

在看见前来应门的人是他时,江以默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,他向後退了半步,看了一眼墙上的门牌号,回过眼,男人唇边噙笑,以主人之姿招呼他进门。

「以柔刚才接到电话,正在书房里和厂商开会,你可能得等她一阵子。」罗岳领着人到了客厅,端上杯水招待,紧接就重新回到炉火前查看。

江以默依然不太明白眼前的景象是怎麽一回事。

江以柔和罗岳结婚三年,向来都是各自生活,只有需要在江宅里住下的节日才会逢场作戏,这套公寓是江以柔名下的资产,她甚至曾和他说过,罗岳没有这里的钥匙。

「罗总,你怎麽会在这?」

罗岳回身,笑容依旧,「我为什麽不能在这?」

「以柔说你这周出差,周末才回台湾。」

「她连这都和你说?」罗岳扬唇,口吻温沐,让人听不出情绪。「她这几天有些感冒,我在国外也不放心,事情处理完,自然提早回来了。」

听闻,江以默蹙眉,自从上一次那通电话,他就觉得不对劲。

「据我所知,你们感情没那麽好。」

罗岳扯唇低笑,眸光半凛,「是我的错觉吗?你似乎对我很有敌意?」

江以默淡声,「我只是不明白,你为什麽要特意讨好她?」

他们之间的婚姻,不过是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交易,婚礼以前,他们只见过几次面,结婚以後,两人私下相处是什麽模样,江以柔多少也和他提过。

不带感情的机器,是她对罗岳的形容。

「我是她的丈夫,她是我的妻子,丈夫讨好妻子,很正常不是吗?」罗岳g唇反问,眼神看似含笑,实地却是锐利,虹膜底处压着尚未彰显的不悦。

要不是江以柔曾说过,江以默是她最在乎的家人,他刚才连门都不会开。

罗岳转回身,试了下咸淡,满意颔首,将炉火关上。他扬笑,泰若自然地接话,「既然都让你知道我想讨好她了,就帮我个忙吧,告诉我更多关於她的事,行吗?」

江以默抬眼看他,罗岳偏头回望,等候回应。

「这种事,你应该自己问她。」

「都说想讨好她了,要是还问她,就太没诚意了。」他弯唇,洗净双手,也给自己倒了杯水,缓步走至客厅,在沙发另端坐下。「看来小舅子你不太懂得怎麽讨好人啊?」

江以默不语。

「和我说说吧,任何事情都行。」

心里存有疑虑,江以默刻意沉默,罗岳却不恼,就笑着看他,两人无声角力。

良久。

江以默松口,「她怕黑。」

墨眸骤凛,罗岳想起了一年前那场袭卷全岛的强台,夜里好几个县市都停了电,当时他正在和外国子公司的高层开会,即使灯灭了也不影响会议,手机却在几分钟後响起。

来电的是一个多月没见的nv人,他名义上的妻子。

他理所当然地挂了电话,接续着把议题讨论完毕,直至会议结束,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後,他独居的公寓位在的社区早已恢复供电。

时间将近夜半,他想着nv人可能已经睡了,於是选择传了封讯息过去。

罗岳:刚才在开会,不方便接电话。找我有什麽事吗?

江以柔:打错了。

那是第一次,她在五分钟内回覆他的讯息,简短的字句里带着鲜明的情绪。

以往,他们的对谈,都是疏远有礼。

唯独那次的她例外。

「还有呢?她还怕什麽?或者她不喜欢什麽?」

江以默拧眉,不明白他为何执着。「讨好一个人,不是该问她喜欢什麽吗?」

罗岳弯唇,「想讨好一个人,除了迎合对方的喜好,也得清楚对方厌恶什麽。」商场上的道理,放到人际关系中依然适用,只是他所拥有的身分在这场交手里没了优势。

在她面前,他不过是个什麽也不懂的男人。

一会,屋子底处传来门扇开启的声响,nv人仓促走来,眉眼皆是愧疚。

「以默,不好意思,你等很久了吗?」

「他刚来。」罗岳放下水杯起身,眸眼含笑,口吻一改先前的疏淡。「汤煮好了,没胃口也多少喝一点,喝完记得吃药。你们聊吧,我先回去了。」

见他要走,江以柔下意识张口,「罗岳。」

男人止步,扬唇看她。

余光瞥见沙发上的江以默,江以柔这才想

起前几天他主动和自己联络时,在电话上说了有事情想和她商量,要是有外人在,恐怕不太方便。

她咬了咬唇,改口:「外面好像下雨了,你开车小心。」

罗岳抿笑,轻颔首。

江以柔送他出门,回来时,就对上江以默无声询问的视线,她登时像被发现秘密的人,有一瞬间闪过躲藏的念头,却也清楚这种时候无论说什麽都是yu盖弥彰。

她选择装没事。

「对不起,工厂订单临时出了状况,你等很久了吧?」

江以默却没翻篇,「他说他想讨好你。」

「??」江以柔抿唇,「我知道。」

她碰上车祸事故那天,罗岳在结束通话以後亲自来了医院,见她手上脸上都贴着纱布,立刻让人安排了主任医师看诊,一连做了好几项检测,只为了确定她真的没伤到。

回家以後,接连一个星期,他天天带着家庭医师上门替她换药。

伤口痊癒後,她以为这些反常的事就此告一段落,罗岳却开始传讯息报备自己的行程,要是那天工作结束得早,他会特地开车到她的工作室,带她去吃晚餐。

她不是小孩子了,自然明白他这麽做的用意,心里意外,也不觉得真实,甚至也曾当面问过他,为什麽突然这麽做?

罗岳却只是笑,「我也想知道为什麽。」

江以柔始终0不清这男人的心思,却又庆幸他在自己面前开始有了情绪。

她苦笑,「我们这样真的很奇怪吧?都结婚好几年了,却不晓得对方在想什麽。」她走进屋里,余光瞥见搁在中岛上的那支男表以及炉火上的热汤,不明白自己为何放任。

这一个多月来,她总是一而再地放弃原则,他的身影逐渐成了日常的一部分。

他们都变得不像自己了。

「不说我了,你不是有事情想和我聊一聊吗?」

江以默敛下眼,旁人的事,他不想多言,也没余地置喙。半晌,他开口:「你当初不是也不喜欢我吗?为什麽後来变了?」

眸光轻颤,江以柔提笑,「怎麽突然问这个?」

「我想知道,要怎麽做,才能让原本讨厌我的人愿意接受我?」

他想要知道,究竟要怎麽做,他才能有第二次的机会,让原本不乐见他出现的人,愿意接受他的存在,愿意让他留在她身边,为她奉献往後所有年岁。

人类是从什麽年纪开始拥有最真实的恶意,江以柔并不清楚。

她唯一清楚的是,那些後来降临在他身上的恶意,有一部分是她亲手造成的。

随着年纪增长,价值观在无形中受到了同侪影响,她开始介怀旁人的眼光,也有过暗恋隔壁班男孩子的少nv心思,她希望十一岁的自己像个成熟的大人,身後跟着的不再是长不大的小孩子,而是心慕她的追求者。

那时候,江以威在班上早已有了成群的朋友,即使没她这个姊姊陪伴也毫无差别。

然而,初到小学部的江以默却是相反,新的班级、新的同学、新的环境,所有新的一切他都无法适应,他本能地寻找熟悉的人,希望能觅得安全感来抚平对陌生的焦虑。

因为他,nv孩子走在路上总被人取笑,说她活脱像个保姆,成天带着ai哭包的弟弟,连他也被嘲弄是有恋姊情节的病态人格。

b起自己被笑话,江以柔更不能接受有人这麽说他。

於是,她用了最直接却也最伤人的方式,切割了两人的关系,希望能从此换得安宁。

「江以默,你烦不烦啊?能不能不要一直来找我?」

「你这样子真的让我觉得很丢脸,没有人的弟弟妹妹像你这麽黏人的,我以後不想在学校里看到你,你走开。」

「我不是你姊姊,我不认识你。」

「不要再来找我了!」

那天,她在教室外的走廊上,当着无数人的面,对着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,说尽了对那个年纪的人而言最尖锐的话,把他一个人丢在喧闹的奚落声里,转身离开。

那天以後,男孩子不只在学校里,连在家里也躲着她。

他变得沉默寡言,也不再同桌与她吃饭,甚至曾经整个周末都关在房里没出来。

江以柔拉不下脸道歉,只得让江以威去关心,江以威脾x不好,在门外喊了几次没得到回应就开始生气,用着从朋友那处学来话骂人,说他自闭,说他有病,说他也不想要这种弟弟,看了就恶心。

亲人接连弃他而去,江以默从此在班上受尽欺负。

班级里几个x格顽劣的孩子看准没人愿意和他当朋友,下了课不是撕他的课本,就是在他座位上涂鸦,上t育课时弄sh他的衣服,午休时抢他的饭盒,还把他反锁在厕间里。

直到结业式那天,看见他安静地蜷缩在角落挨打,江以柔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。

她扔掉了手里那张写了好几个晚上的告白信,从喜欢的男孩子面前转身,朝他跑去,哭红着眼推开对他拳

脚相向的人群,哽咽着吼:「不准你们欺负我弟弟!」

高年级的学生一出现,几个小鬼头立刻畏缩,抓着书包全跑了。

江以默见她来了,却是把脸别开,不愿看她。江以柔愧疚无b,蹲下身想看他哪里受伤了,男孩子却避开了她的触碰,用着陌生的语气,「谢谢。」

他撑着墙起身,四肢全是擦伤,膝盖破了口,血水混着砂砾浓稠,看着都怵目惊心。

「对不起??」

nv孩子捂着眼,哭着和他道歉。

四周的人都在看,江以默早已习惯这样些眼光和耳语,却也不希望她成了被议论的对象。那些日子以来,所有的避而不见,不过都是为了迎合她的要求。

只有这样,他才不会让她丢脸。

他犹豫了很久,最後还是伸出手,学着记忆里她安慰自己的模样,轻轻拍了她的背。

江以柔到这个时候才知道,自己是多麽卑鄙的一个人。

她竟还想着他肯定不要她这样的姊姊了。

江以柔哭得泣不成声,抱着他说了数不清的对不起,他身上的尘土和血迹弄脏了她的制服,nv孩子向来注重形象和仪容,江以默担心又惹她不开心,好几次都想退开,却又顾忌她的眼泪,最後还是留在了原地。

升上中学以後,江以柔念了美术班,在学校里基本上和弟弟们碰不上面。

江政清尊重她的志向,也愿意花钱栽培,回到家,她就待在画室练习,青春期的nv孩子多半喜欢有自己的空间,余芊芸也不打扰,连晚饭都让佣人送到房门口。

她渐渐习惯独处,偶尔却也想找人说说话。

江以威x格外向好玩,放学不是去朋友家游戏,就是和同学在校外溜达,念中学後就时常外宿,偶尔还会在外惹是生非,两人早已没了交集。

於是,她主动找了江以默,问他想不想一起学画画。

男孩子听了,回书桌前拿了纸和笔,跟着她一起去了画室,在往後的日子里,把墙上所有她的画作都描摹了一遍。

出国前一晚,江以柔紧张得睡不着觉,下楼想给自己热杯牛n喝时,意外听见了父母争执的声响,客厅那盏鹅hse的台灯,把nv人跪地的影子拉拖成最极致的卑微。

「政清,我从未求过你什麽,至少??至少让以默去见他最後一面。再怎麽说,以默都是他的儿子啊??」

「以默跟着我姓,就是我的儿子,是我江家的人。余芊芸,我已经对你够宽容,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,别怪我不客气了。」

江以柔捂嘴,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麽。

她转身想要回房,却发现江以威就站在楼梯口,表情揄谑,像是找到猎物的掠食者,眼眶浸染猩红。他扯唇冷笑,「ga0了半天,江以默是个杂种啊。」

「姊,你早就知道了吧?所以之前在学校里才那麽对他。」

「不??」江以柔拼命摇着头,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,她明明可以解释,可这一瞬间,曾经有过的恶意却排山倒海袭来,冰冷浸没了灵魂,霜冻了所有反驳。

「你就安心出国吧,接下来,我会好好照顾他。」江以威咧笑,「就像你一样。」

时隔多年,有些话即使说了,也只落得埋汰。

江以柔知道,她早已错过了道歉的时机,即使她心里从未有一刻真的把他当成外人,依然迟了。但她仍然想要弥补,所以才自愿向他揭开她的婚姻有多麽不堪。

她只是想让他知道,她所有的关怀都是出自真心,哪怕他再也不会相信。

「以默,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。小时候,我太不懂事,说过伤人的话,做过伤人的事,我是真的後悔,非常後悔。我知道你不ai听这些话,但在我心里,你始终都是我的家人,是我的弟弟,这一点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变。」

江以默别开眼。

家人这层关系,太过遥不可及,他更担待不起。

他起身,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,也不愿再叨扰她,「我回去了。」

江以柔却说:「我想,他们不是真的讨厌你,只是还不够了解你。你还记得知凡当初向卓伯伯介绍梁律师时,卓伯伯是什麽反应吗?」

江以默一顿。

「不是每个家庭都像我们一样。」

江以柔走进厨房,拿了两副碗筷,将炉子上的热汤端上桌,替他盛了汤。

「相处了二十几年的亲人,如今有另一人出现,甚至占据她的生活,身为家人,会有敌意再正常不过。你要做的,是让他们了解你是什麽样的人,而不是一味地讨好。」

她垂眼看着男人落下的那支表,「他就做错了。」

见她眼底藏着失望,江以默略微攥指,突然想起了许多年前,她在某个夜里来敲他的房门,「以默,你想不想学画画?我可以教你。」

他起先摇头,想关门时,意外看见了她失落的眼神。

於是,为了讨好,他拿了纸笔,从此和她一起在画

室里待上大半的时光。

只要能让她不再像从前一样把他丢弃,他愿意做任何她喜欢做的事,愿意和她变得相像。而今,时隔多年,那些遥不可及的,他依旧想望。

「他问了你的事。」

听闻,江以柔轻怔,下一秒,手机响起了讯息通知。

罗岳:明天我们改成下午去,登山步道晚上太暗了,夜景就在餐厅里看吧。

罗岳:以後不喜欢什麽就直接和我说。

「??」

眸光轻晃,江以柔抿唇,心跳错了几拍。

片刻,她意会过来,「你和他说我怕黑的事?」

江以默没应,只是喝了一口汤,随即蹙眉,「罗总是第一次下厨吧?萝卜没削乾净,排骨炖得不够久,汤太咸了。」

给感冒的人喝这种东西,就是会讨好人了?

男人亲自买了食材,在屋里忙了一下午,甚至割伤指头,成品却被说得一文不值,江以柔着实过意不去,下意识替他说话:「他下飞机之後就赶过来了。」

江以默抬眼看她。

江以柔被看得脸热,不自在地别开眼,却听见他说,「我好像懂你说的了。」

他以为他只是单纯在讨好,实际上,他也在让她了解他,了解他是怎麽样的一个人,了解他可以为了她做到哪些事,又愿意为了她做到什麽程度。

他其实没做错。

九月中旬,夏日将尽。

由於梁德修的农历生日恰好是中秋节前一天,过节与祝寿成了梁家仅次於新年的重要活动,梁芙洛为了顺利排上假,整个八月忙得不可开交,更自愿支援其他组别。

江以默同样繁忙,连假将至,工作一多,他就音讯全无。

休假前一天,梁芙洛结束日勤,下岗後就直接去了工作室,登门前,她还特地在附近的咖啡厅买了下午茶,带过去给工作室里的员工们。

范羿宁见她出现,如释重负。

「拜托你,快把江以默那个神经病带走。」工作成瘾也罢,还老喜欢在半夜找她讨论脚本,自己不想休息,还拉着人一块加班,她也要睡觉的好吗?

梁芙洛歉然一笑,将手里的纸袋递上,「听知凡说你喜欢吃菠萝面包,刚出炉的。」

「别以为这样就能把他留在这里。」范羿宁收下东西,嘴上却还不饶人:「你们是真的在交往吧?是的话,不约会好歹也吃个饭,感情都不用培养的吗?」

梁芙洛失笑。

进了办公室,男人背坐於办公桌缘,看着绘板墙上的两张图稿,陷入苦思。

梁芙洛没急着出声,直至他转身寻找水杯时才上前,「以默。」

闻声,江以默一怔,这才想起中午时nv孩子传了讯息来,说下班後会过来一趟,想和他一起吃晚餐,他当时想着她下午还得值外勤,主动说了要去接她。

江以默懊恼,「对不起,我忘了时间。」

梁芙洛抿笑,朝他张臂,轻道:「过来抱我一下,就原谅你。」

男人失笑,放下手里的铅笔和马克杯,绕过桌案,将人拥入怀中。长时间未阖眼,jg神已是极限,江以默靠着她的肩,短暂闭目,又一次道歉:「对不起。」

「没关系,我不是过来了吗?」梁芙洛轻拍了拍他的背,明明自己也疲惫,可才看见一眼他眼下的y影的眼里的血丝,她就心疼了。

「这阵子有没有好好吃饭?」

「嗯。」

「嗯?」

男人默了几秒,改口承认,「没有。」

梁芙洛蹙眉,暗暗拧了他腰一把,「我是不是说过不可以这样了?」

江以默闷笑,收拢手,讨好似地轻蹭了几下。

拿他示弱没辙,梁芙洛抱着人叨念了几句,要他按时吃饭、记得休息,後来发现自己说的话和自家母亲越来越像,她登时气笑,「都是你,让人听了还以为我在管小孩。」

男人玩笑:「我这麽不听话,会被赶出家门吧?」

梁芙洛笑睨他,「那还不听话点?」

待江以默将手边的工作收尾,两人一块离开。出了办公室,外头的员工一见到他们要走,喜悦之情溢於言表,齐声向梁芙洛道谢,说多亏她,他们终於能准时下班。

范羿宁也赶人:「明天连假,你要是进来,我就换掉密码,也把你的指纹删了。」

知道他熬了好几天画图,梁芙洛也不让他开车了。

两人挑了间餐厅吃饭,交换彼此的近况。nv孩子抱怨了不少工作上的事,队上的同仁知道她中秋休假,这星期就拼命让她做事,上周轮值大夜,她也是天天出外勤。

江以默安静听着,最後才问:「没有受伤吧?」

自从上一回她受了伤,这便成了他最在意的事,nv孩子不拘小节,连换药都会忘。

「没有。」梁芙洛轻笑,轻抚着他的手背要他放心,转而提起搁在心里一整天的事,「对了,明天我们一家要去山里的步道走一

走,也替我爸庆生,你一起来吧?」

江以默直觉不妥,「这是你们的家族活动,我只是外人。」

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,梁芙洛也有所准备,「我问过我妈了,我爸没反对。」她轻握男人的指节,无声给予肯定,「知凡也说很久没看到你了。」

江以默还想拒绝,却想起上星期和江以柔的那场谈话。

她说,与其盲目地讨好,他应该在日常的相处过程中,让她的家人慢慢了解他是怎麽样的人,让他们改观,他们才能放心把nv孩子交给他。

「??好。」

隔日,一行人驱车前往郊区。

梁家两老退休後培养了登山健走的兴趣,这回考量儿媳怀有身孕,特意选了平易近人的观景步道。今日天气多云时晴,气温宜人,不少家庭出游,人cha0络绎,气氛热闹。

梁德修不ai人声鼎沸,一身轻装,拄着登山杖独自走在最前头,没打算等人。

因为怀孕的缘故,卓知凡就伴着婆婆慢步,婚後她时常向林芳淑讨教厨艺,婆媳俩颇有话聊,倒是梁禹洛没能放宽心,走没几步就问妻子要不要喝水、腿疼不疼、想不想休息,整个人神经兮兮,林芳淑嫌他碍路还吵,拿孩子作藉口,让他安静待着。

走在最後头的梁芙洛一见这景象,忍不住笑出声。

「我以前真的没想过我哥结婚会是这个样子,一点也不像他。」

曾经信奉自我主义的大男人,如今什麽事都先考量妻儿,工作之余全是家庭,好不容易当上了合夥律师,却自愿放弃能拓展业务的饭局,只为了赶回家陪老婆一块去产检。

孩子还没出生,他已经把往後二十年都规划,说要让孩子从小念外语学校,连私立幼儿园都找好,还报名了线上的育儿课程,就怕没能当个好父亲。

要是让他以前交往过的前nv友们知道,估计都认不出这是他。

「知凡也变了不少。」江以默扬唇,「她以前不太敢表达自己的想法,也不习惯麻烦别人,碰上你哥就会闹脾气,也懂得坚持己见了。」

他知道,她是真的找了珍惜自己,也能让她安心做自己的人。

「那你呢?」

男人垂眸,nv孩子微仰着脸看他,眸光浅澈。

薄唇轻扬,江以默趁着无人注意,悄悄牵起她的手,「走吧,我们落後了。」

五人走上山顶的观景台时,梁德修已经在那休息好一段时间,正与认识的山友在栏杆前并肩聊着今昔往事。

见妻小上来,媳妇的脸上薄汗涔涔,他皱眉叨念,「都说了吃顿饭就好。」

对方笑了笑,「他们这不是孝顺吗?知道你喜欢爬山,就陪你出门走走,多好啊。」

梁德修也清楚孩子们的心意,就是心疼但拉不下脸说,「要爬山我不会自己爬?年纪轻轻动作就慢成这样,浪费时间。我自个儿来,现在都下山回家了。」

「到咱们这个年纪,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、健健康康的,能一起吃饭聊天,就没遗憾了。你和嫂子辛苦了大半辈子,生了个儿子这麽将才,还给你们娶了这麽好的儿媳妇,怎麽还老抱怨呢?换作是养到我家那兔崽子,没气si都是命大。」

梁德修嗤笑。

「那是你nv儿的男朋友啊?」

听闻,梁德修敛下笑,将视线转回山脚下的景致,默不作声。

对方没察觉他的表情,只是靠着栏杆观望,频频称赞,「这年轻人看起来一表人才,是做什麽工作的?个头这麽高,看起来也挺有礼貌的,你nv儿眼光可真好。」

梁德修回头看了一眼,就见男人先是给林芳淑拿了茶水,接着照料身旁的nv孩子。午後骄yan炽烈,树荫稀少,男人独自站在外头为她们打伞,连水也没喝上一口。

分明是富裕人家的孩子,出了门却都在替人看前顾後。

一早就在家门外等,还自愿当司机,一路上安静着没说几句话,却把一家子在车里闲聊的话都记着,知道妻子带了消暑的凉茶,也清楚nv儿把防晒r收在哪个夹层。

就连儿子问上他几句工作的事,想听取意见,他也能侃侃而谈。

「你nv儿年纪也不小了,差不多该嫁了,再晚个几年,孩子都生不出来了。」

突如其来的话题听得刺耳,梁德修没好气,「我nv儿的事,我自己会看着办,你管好你自己就行。儿子逢年过节都不见人影的人,还管到我nv儿这里来了?」

「至少他赚的是美金!」

「赚美金有什麽用?还不是丢你一个人在台湾没伴!」

老人家如常斗嘴一阵,约了下回组团去攻另一座山头,对方道别离开。

休息过後,林芳淑提议,难得一家人出游,该拍些照片留念,江以默於是主动掌镜。

起初梁德修还不大乐意面对镜头,嚷嚷着自己一把年纪了,这儿也来过十数次,没什麽好纪念,还是卓知凡上前,拿腹中的孩子撒娇了几句,挽着他的手一块拍,他

才有了好脸se。

後来,一旁的路人热心询问是否需要协助,好让男人也能一同入镜。

江以默自知不适合,礼貌婉拒。

听闻,梁德修板起脸,喊道:「杵在那磨磨蹭蹭的做什麽?赶紧过来拍一拍,准备下山了。」

中午,一行人至常去的餐馆用膳。

这家店历史悠久,祖传三代,经典菜肴历久弥新,不少人都是几十年的老客人,梁德修夫妇从年轻吃到现在,和老板一家也成了旧识,更有自己一套专属菜单。

菜上齐後,梁德修喊了开动。

一会,当家的大厨特意前来,还送上了酒礼,「梁兄,生日快乐啊。」

梁德修脸皮薄,多年来始终习惯不了老友这般招摇祝贺,推攘着不愿收下,「都和你说了几次,别老在一群人面前做这些事,怎麽讲也讲不听?」

「咱们都这岁数了,哪还怕人知道。」谢文全调侃,将礼物转交给一旁的梁禹洛,余光却瞥见了熟悉的面容,眸光惊喜,他扯开笑,「以默?是你吧?」

男人起身,恭谨问好,「文全叔。」

「哎,咱们好几年没见了,怎麽这麽巧呢?」谢文全感叹,见同桌的一行人眼里都是意外,於是解释:「老议长是我们店里的常客,以前我爸还在时,每个月都要来光顾一次,後来年纪大了,就让我有空了过去做几道菜给他,也好几年前的事了。」

「老议长最近还好吗?」

江以默:「一切都好,就是有时候不忌口,总说想吃花生猪脚。」

「说到花生猪脚,我就想起那件事。」谢文全朗笑,提起往事,兴致格外高昂,「这小子对花生过敏,当时候他才刚上小学吧,老议长耳提面命,别让他进厨房,他却吵着要在旁边看,结果趁我备料时偷吃了一口花生,命差点没了。」

听闻,梁德修便道:「替我把猪脚换了吧,小菜也拿下去。」

梁家大小深知梁德修就ai这儿的花生猪脚,听见这席话,心里皆是意外,母子三人相互交换了眼神,似乎都是到了此刻才察觉梁德修真正的想法。

江以默仓皇,「伯父,不需要这样。」

梁德修却故作未闻,继续询问:「甜点除了花生汤外还有些什麽?我媳妇怀孕了,最近喜欢吃酸一点的东西,你这儿的柠檬ai玉是不是也不错?」

认识多年,谢文全头一次见老友这样,玩笑揶揄,「梁兄啊,今天不是你生日吗?怎麽菜se全挑媳妇和nv婿喜欢的?你这样,不怕孩子们听了心里不平衡吗?」

nv婿二字犹然刺耳,梁德修僵着脸,语声冷y,「我还没同意把nv儿嫁他。」

听见这话,梁家上下全明白了背後的意思。

梁芙洛悄然g过男人的指头,趁着无人注意,在桌下与他十指相扣。她略微倾身,在他耳边低笑道,「我都不晓得我爸这麽喜欢你。」

江以默没反应过来,眼里茫然一片。

梁芙洛失笑,这男人就是那种不特别做什麽都讨人喜欢的类型啊。

饭後,众人启程返家。

上了车,林芳淑拿着手机和卓知凡讨论早先在观景台上的合影,嘴上直夸照片好看,顺道吐槽了过往负责拍照的儿子一回,一路上欢声笑语,气氛融洽。

回程由梁禹洛负责驾车,江以默就跟着nv孩子坐在休旅车最後排,连续熬了几晚没睡,今日一早就出门,他也有了困意,於是趁这点空档闭目休息。

梁芙洛发现了,稍稍挪了身,让男人能靠着自己,「睡一下吧,到了喊你。」

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梁德修自後视镜里看尽一切,忍不住摇头,从小到大捧在掌心里疼的nv儿,脾气倔,x子拗,成天在外头闯,对父母都都不曾这般t贴心细过。

听见父亲叹息,梁禹洛抿笑,「爸,你是不是吃醋了?」

听闻,梁德修嗤声,旋即别过脸看车窗外。

「其实,江先生是个不错的人,虽然我一开始也对他没什麽好感,但就像知凡说的,他父亲是他父亲,他是他,好与坏没有绝对,只是立场和角度不同而已。」

「最重要的是,他对芙洛是真心的。」

梁德修未置一词。

活了大半辈子,他当然看得出来一个人是否真诚,同样地,也能一眼看出症结为何,他的问题从来就不在於面对感情的态度真挚与否,也不在背景复杂与否。

良久,他开口,「他眼里只有芙洛,没有自己,这不是好事。」

付出与接受,无论何者,皆是过犹不及。

不顾一切倾尽所有去ai,消耗的都是自己,天秤失衡至极,绳索就会断,届时不论付出的是谁,接受的又是谁,都是两败俱伤。

作为父母,他不乐见这样的结果,更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伤。

「那就让芙洛教他吧。一段好的感情,会带着彼此成长,我相信你一定是看见芙洛有所改变,才愿意给江先生机会,就像当初你没反对我和知凡继续交往

一样。」

时间往往是最好的证明。

「即使他们没能走到最後,芙洛也会因为走过这一段,变成更好的人。」

梁德修回过头,看着儿子噙笑的侧颜,心里忽然感慨,不过一眨眼,孩子已经大得能够和他谈论人生,也学会把目光放远,甚至有放手的勇气。

他舍不得的,他反倒先舍得了。

「不错啊,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了。」

「是爸教得好。」

假期末日,江以默与江以柔一起上山探望江峰。

江峰年纪渐大,身t大不如前,上周日夜温差大,他染上风寒未癒,这次过节也就没特意外出,耳根倒也清净。今儿个孙子来访,他反而嫌弃,嚷着别让他们进门。

江以柔也不着急,就吊老人家胃口:「爷爷,您猜我和以默这回带了什麽来看您?」

人上了年纪,什麽毛病都上门,每次回诊,主治医师就耳提面命,要江峰少油少盐,清淡饮食,什麽都得忌口,儿子媳妇登门,总带些他不ai吃的,日子过得索然无味。

唯独孙nv来访时,会愿意给他带些东西解馋。

听闻,江峰抬手,示意管家开门。

「大小姐、二少爷。」

「木伯。」两人和老管家打过招呼,老管家见男人手里提了甜点,低声叮咛:「老议长这阵子血糖偏高,卓医师有交代,不能让他吃太甜的东西。」

江以柔明白颔首,「我就让爷爷嚐几口。」

老管家领着人进屋,送上茶水。

「爷爷,中秋快乐。」江以柔甜声祝贺,自纸袋内拿出甜点,拆开盒盖,也递上餐具。「我和以默带了您最ai吃的那家烧仙草来,还喜欢吗?」

午後三时,正适合吃些甜点。

江峰朗笑,舀一口入嘴,舌尖化开许久未嚐的滋味,将原先的倦态驱赶了大半,老人家心情大好,「连我喜欢吃什麽都记得,果真没白疼你们了。」

他接着嚐了第二口。

江以默出声提醒:「爷爷,卓叔叔说过,只能让您嚐两口。」

听闻,江峰立刻变脸。

江以柔缓颊,「但难得过节,卓叔叔也不在,所以我们破例,让爷爷您嚐三口,您说好不好?」

「你们俩一搭一唱,把我当孩子耍?」江峰嗤声,冷眼相望,「我活到这把岁数了,自己的身t有多少能耐,我b谁都清楚,用得着你们管吗?」

「爷爷??」

「你们要是尽说些我不ai听的,乾脆回去,省得坏了我心情。」

老人家态度强y,表情也难看,江以柔不敢再多言。

偌大的厅室陷入寂静。

气氛僵冻,时间悄然走过。

良久,男人率先开口:「後山的枫树开始转红了吗?」

江峰没好气,「现在才九月,还早得很。」

江以默泰若自然地接话,「现在时间也还早,要不要下盘棋呢,爷爷?」

下棋之於江家,向来是听训的隐喻。

三个孩子里,唯独江以默x格温沉,适合以这种方式教育,过去只要江峰认为孩子心态动摇,就会把他叫进禅室,用几盘棋的时间告诉他该如何安守本分。

直至那场意外发生,江峰彻底悔悟,安守本分於他是最不合理的要求。

之後,他只有技痒却苦无人陪伴消遣时,才会喊他下棋。

而今他主动提议,无非是表明愿为刚才冒犯的言行领罚,以示知错。

分明不为他後,却是整个家里最知进退也最懂分寸的孩子,旁人谈论,总说三个孙子里唯有他承继父辈风范,看好他能接班,江峰听着心里都是感慨。

他无疑是这个家的孩子,过去他却没好好待他,和他说的每句话都是提防。

江峰作罢,抬手招徕管家,「老刘,把东西收下去吧。」

「是。」老管家上前,收拾了桌面。

而後,江峰关心起两人的近况。

老人家终究观念传统,每回见面,总问孙nv有好消息了没,叨念她年纪不小了,就是再怎麽有自己的想法,也该考虑罗岳身为长子的立场。

谈及这类话题,江以柔向来都是安静,这回却罕见回答,「爷爷,我知道。」

「知道就好,nv孩子有自己的理想是好事,但结了婚,家庭也得兼顾。从小,你爸妈凡事都顺你的意,当人妻子可不能这样,罗岳愿意让你,代表他ai护你,你可要珍惜。」

话锋一转,他改问江以默:「之前带回家里那个小姑娘,还在一块吗?」

男人颔首。

「找个时间让她和我吃顿饭吧,上回你走得匆忙,我都没机会跟她说上几句话。」江峰抿了口茶,见他眼神慌张,笑了声,「放心吧,不会吓跑她的。」

心思被看透,江以默移开眼,闷声回应:「我尽快安排。」

十月,局里来了新人,交通组由梁芙洛主要负责督导

新来的学弟对什麽事都好奇,成天跟在梁芙洛身後发问,梁芙洛见他对工作满怀热忱,偶尔还大谈惩j除恶的理想,一看就知道是没被现实摧残过的模样,有时都觉得好笑。

结束下午的勤务,两人回到分局。

吕丞洋停好警车,向沿途碰上的学长姐打过招呼,走入後头的休息室,才进门,就见梁芙洛已经换上便服,连原先为了执勤方便儿束起的长发也全放下,明显准备离开。

「学姊,你要下班了?」

「嗯。下午的巡逻报告写完存到公用资料夹,还有,之前让你整理的档案整理好没?明天我要看到。」梁芙洛一边交代,一边检查手机里的讯息。

吕丞洋连声应是,紧接就说:「学姊,你明天晚上有空吗?我朋友给了我两张电影招待券,是上周末上映的??」

梁芙洛关上置物柜,冷眼看去,「吕丞洋,你今天总共开了几张罚单出去?」

察觉苗头不对,吕丞洋立刻端正站姿,「报告!六张!」

「那你总共打错了几张?」

「报告!五张!」

红唇微扬,梁芙洛皮笑r0u不笑。「开六张错五张,你还有心情看电影啊?去把键盘看熟吧,你知道那些开错的单子都是成本吗?你当我们分局经费多?」

吕丞洋自知犯错,立刻道歉:「学姊对不起!」

「去做你该做的事。」

「是,学姊!」

梁芙洛前脚才刚走,冯旻骞後脚就进来,刚才他在门外可都听见了。他搭上小学弟的肩,调侃道:「菜鸟,煞到你学姊啊?事情没做完就约她看电影,你哪来的胆?」

被直接戳破心思,吕丞洋赧然低头,不敢答话。

「别一脸小处男的样子好吗?让其他组看见了,多丢我们组的脸。」

冯旻骞玩笑嘲弄,拉着人到沙发上坐下。

「学长告诉你,你学姊有男朋友了,光长相就d打全台湾一半以上的男人,你就别跟在人家pgu後头献殷勤了,这年头si缠烂打可不流行,听学长的,我们这行忙起来,连吃饭都没时间,何况跟nv孩子约会谈恋ai,内销才会有市场。」

吕丞洋闷声,「可是学长,听说你单身很久了,也没有学姊愿意和你联谊。」

冯旻骞:「??」

下了班,梁芙洛旋即返家。沐浴後,她重新梳理打扮,换上周末新买的洋装。

上周和江以默见面时,他转达了江峰希望和她吃顿饭的讯息,後来时间确定,她急忙找来方心替她治装,下了班回到家就上网看彩妆影片,就希望能建立好一些的印象。

抵达餐厅时,男人已经等在外头,一身西装革履,引来不少注目。

「老议长已经到了吗?」

nv孩子下了车就急步走来,脚上是罕见的高跟鞋,表情慌张,语声叠满不安。江以默顺势牵过她的手,间接稳住她的步伐,「刚到而已,别紧张。」

「怎麽可能不紧张?」梁芙洛睨他,因为这顿饭,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。

进了餐厅,服务生领着两人来到包厢。

「爷爷。」

「老议长。」

江峰颔首,要他们入座,同时吩咐服务生上菜。

一会,深木se的长桌被琳琅满目的菜肴覆盖,满桌皆是生鱼片料理,只有零星几道热菜和汤品。梁芙洛见状,面有难se,却也不敢表现出来。

江以默向服务生要了菜单,「麻烦给我一份清汤乌龙面。」

江峰蹙眉。

待服务生退下,江以默才解释:「芙洛这两天人不太舒服。」

梁芙洛接着道歉,「老议长,不好意思。」

「小事情,用不着道歉。」江峰没多着墨,喝了一口热茶,见对座的小姑娘坐立难安,不禁玩笑,「梁小姐,我看起来这麽可怕吗?」

nv孩子一怔,连忙摇头,「没有。」

江峰被逗乐了,也不再捉弄,主动开启话题:「说说看吧,你和以默是怎麽认识的?」

第一个问题听来远b预想的还平易近人,梁芙洛暗暗松了口气,提起笑娓娓道来。

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意外,那时候我正在值勤,以默赶着要去参加一场会议所以违规,开单的人刚好是我。後来因为市警局的形象广告有过合作,拍摄时以默帮了我很多。之後又陆陆续续碰了几次面,相处了一阵子,慢慢了解彼此。」

江峰微微颔首,听得饶富趣味,接着又问:「你觉得以默是个什麽样的人?」

听闻,梁芙洛下意识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,顷刻间,脑子里转过许多片段,唯一没变的是,他永远把自己放在最後。

「他很t贴身边的人,却不太懂得照顾自己。」

江峰微挑眉,颇是意外她的回答,却也赞赏。「看来你是真的挺了解他。」

话锋一转,江峰沉声,「不过,梁小姐,你的家庭背景以及你生活的环境都和我

们有段差距,你有自信能适应将来的生活吗?」

墨眸倏凛,江以默出声,「爷爷。」

梁芙洛没退却,「老议长,我知道我不是您和江委员心目中最好的人选,也知道您也许对我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,但我有自信,我能把以默照顾好。」

她最想做的,不是讨好他的家人,从而得到认可。

她只想要和他好好在一起。

语落片刻,恰巧来了电话,梁芙洛低说了声抱歉,短暂离席。

小姑娘离开没多久,江峰便道:「她是个挺好的孩子。」语音半顿,他搁箸,「我听你母亲说,她的父母不大接受你,再多用点心吧,让人家看见你的诚意。当初你nn她家也不是那麽满意我,我还是把她娶回家了,你可别丢我们江家的脸。」

江以默颔首。

「但她的工作太危险,将来你们结婚,我希望她能转调内勤,把更多时间放在照顾家庭上,你们也才好计划生孩子的事。」

江以默虽不认同,口吻仍是不卑不亢。「这件事应该让芙洛自己决定。」

江峰沉下脸,语气肃穆,「将来结了婚,她的身分就不再单单只是她自己,而是你的妻子,更是江家的媳妇,进了江家的门,凡事都该顾全大局,这道理你应该最清楚。」

「如果是这样,那我离开江家。」

江峰愤然瞠目,眸底怒火四溢,「你知道你在说什麽吗?」

「我知道。」江以默眉眼未动,慢条斯理地拆掉表带,露出手腕上陈年的疤。「她知道所有的事,接受所有的我,包括您一开始不愿意接受的这些。我不希望她因为和我在一起牺牲任何事情,我希望她能做所有她想做的事,待在她想待着的地方。」

江峰别开脸,不愿再看。

那些疤,是他曾亏待的证据,是这个家最不堪的过往,是人x最丑陋的一面。

他曾经视而不见,曾经要他咬紧牙根忍耐,曾经认为只要他不说,就不会有人知道,他依然能把亲生的孙子带回正途,替他遮掩所有w点,从此只走铺好的康庄大道。

结果却是相反。

他的纵容与偏袒,终究养出了魔鬼。

「如果爷爷非得要她改变,那我选择离开。」江以默收回手,重新戴上表,「只要芙洛愿意,我会和她结婚,一起建立一个家庭,有我们自己的孩子,孩子也会跟着她姓。」

只要她愿意,从此以後,他可以与江家再无瓜葛。

如同他们所希望。

「你??」

江峰气结,张口想骂上几句,nv孩子却在这时回来。

一进门,梁芙洛就率先道歉,抬眼却见餐桌上的气氛不大对劲,老人家板着脸,眉眼间明显沾着怒气,男人看似面se无澜,摆在桌下的掌却是紧攥。

她重新入座,压低声问:「以默,怎麽了?」

男人g唇,「没事,吃饭吧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