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23
男人做了一桌子的餐点，沙拉、前菜、汤品、主餐，甚至连饭後甜点都包办了。
「这些全是你自己做的？」梁芙洛难掩惊讶，有一瞬间都以为自己来到了餐厅，这男人聪明也懂艺术，剑法也好，出得了厅堂还进得了厨房，简直挑不出缺点。
「嗯。」江以默轻应，替她拉开座椅，「坐吧。我再把汤热一下，就能吃饭了。」
「你原本不是说订了餐厅吗？」
江以默将汤锅放上炉子，「怕你在外头会更不自在。」他知道对她而言，面对他的家人无疑是巨大的压力，但她不示弱，他能做的也只剩这些。
听闻，梁芙洛眼神一软，就觉得这男人太为她想了。
「但现在，我们只有两个人，怎麽办？」
「吃不完我再想办法。」
「这样吧。」nv孩子起身，来到他身後，轻环上男人腰际。「吃不完的让我带回去，这样我下星期的晚餐都有着落了，还能和局里的同事炫耀一下我男朋友的手艺。」
她偏头，「可以吗，男朋友？」
男人失笑，「可以。」
後来，江以默主动提起了过去的事。
「以柔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有主见，但实际上只要碰上感情，她就容易心软。」他说，「小的时候，有一段时间，她也不是那麽喜欢我。」
那时他还小，什麽也不懂，成天就跟在她後头，即使上了小学，下了课也往她的教室跑。
两人相差了四岁，那个年纪的nv孩子本就早熟，也ai面子，每回见他出现在教室外就觉得丢脸，总是当着众人的面赶他走，说他烦人，要他以後在校园里都装作不认识她。
「但当知道我被人的欺负时，她却又站出来，说我是她弟弟，谁都不许那样对我。」
想起当时的场景，江以默笑了声，不禁摇头，「说实话，我到现在都还不理解她为什麽愿意接受我。」她其实大可继续讨厌他，继续装得陌生，任他被人看低。
可是她没有。
她不但没有，还从那时候开始，把他视作最亲的家人。
「我那时候就在想，她真的是个好人，所以我开始学她画画，想着如果我也和她做一样的事，也许她就会更喜欢我了。後来，知凡看我们都在画图，也就跟着画了。」
一直以来，他所有的选择，都是希望能讨好那屋子里的每一个人。
从还不懂事的年纪开始，他就希望能被接纳，尽管最初，他也不明白自己有何不同。
梁芙洛抿唇，「??你姊姊她不讨厌你的。」
男人扬笑，眸se无澜，像是早已看淡。「其实，除了江以威之外，其他人待我并不差，我父亲尊重我做的每一个决定，我爷爷也从未说过我一句不是，甚至还愿意教我下棋。」
江峰的禅室不是谁都能进，孙辈之中，至今只有他被允许过。
「他用这样的方式让所有人知道，我是江家的一份子，但每一次下棋，他也总会提醒我，让我清楚自己是什麽样的身分，要我扮演好这个角se。」
在外，他是江家的後代，背负着江家的名誉，代表江家的门面。
但在血缘上，他终究是个外人。
吃完饭，江以默开车送梁芙洛回家，两人交往的事家里的人都知道，即使父亲的态度至今仍不明朗，梁芙洛也不认为需要躲藏，直接让男人把车停在大厦外。
梁芙洛解开安全带，一边叮咛，「时间很晚了，你开车小心。」
「嗯。」
「那我上楼了？」
「嗯。」
见男人真的就打算目送她下车，她反倒舍不得走了，今晚的故事只让她更心疼。心一横，梁芙洛伸手揣着男人的衣襟，倾身上前，在他颊上吻了一口，「晚安。」
话丢着，nv孩子下了车，直接进了社区。
「??」
江以默怔了好一会，意识过来发生了什麽事，哑然失笑。
暑假期间，因应市府政策，辖内分局均针对ktv、酒吧、夜点等场所扩大实施临检，每回出队，就带回不少拒测滋事的现行犯，光是ch0u血、验尿、制作笔录这些例行公事，就足够折腾人，最怕还是遇到不配合的民众，在大半夜里把分局闹得人仰马翻。
梁芙洛这周轮值夜班，光是这三天，她就已经给七个人上铐，做了二十几份笔录，还被喝醉酒的嫌犯在带上警车的路上言语sao扰，气得她直接把对方的手给折了。
回到局里，她立刻挨了队长一阵口头训斥，让她隔天交一份检讨报告。
梁芙洛还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。
要是队长真的认为她执法不当，今天晚上g嘛还带着她一起出队，难道是认为她的检讨报告言之有物，还想再看一份不成？
「警察临检，麻烦音乐关掉，灯打开！」
大批警力自门口涌入，舞池里的人们错愕一瞬，有不少人东西拿着匆忙离席，走没几步就被拦下。带队的
吴承秩厉声喝止：「去哪里？通通回位置上坐好！」
店经理见状，立刻上前，陪笑道：「长官，今天怎麽有空大驾光临？」
「高经理，麻烦配合一下，音乐关掉，灯打开，提供一下今天的入场名单。」吴承秩好声好气，表情看上去也是和善。「大家都老朋友了，你们好好配合，我们不会为难。」
「吴队，你也说了大家都老朋友，要来怎麽不先说一声呢？你这样，我都来不及好好招待，多失礼？」经理笑了笑，回头示意员工照做。
「招待就不必了，倒是让你们的客人配合一下，不要让我们难做事。」吴承秩g唇，抬臂打了个手势，後头的队员兵分多路，向着店内的客人走去。
「那当然。」高经理应和，「吴队，你们忙，我去後头拿今天的名单给你。」
吴承秩颔首。
高经理转身往後头的通道走去，迅速拨了通电话，「威少，条子来了。」
电话那头，江以威低咒了声，立刻起身，向着包厢里其他人道：「条子来了，我先撤，东西收好，要是被抓了，谁扛下来，我就不亏待谁。」
闻言，其余四人脸se遽变，急忙收拾。
一名男子迅即抓起桌上的东西走入厕间，将袋子里的粉末倒出，而後挑开水龙头冲洗，同时也将空了的夹链袋丢入马桶内冲净。
江以威穿上外套，急忙离开包厢。
「那边那位先生。」刚检查完化妆室，梁芙洛一出来就看见人影形迹鬼祟，立刻出声要对方止步。「警察临检，麻烦出示一下证件。」
男人顿步，咬牙暗骂了声，从容回身。
看清对方的面容，梁芙洛一怔。
江以威扯开笑，「看来你是认得我了，那我应该就不用出示证件了吧，长官？」
梁芙洛正se，再次重复：「麻烦你，出示一下证件。」
表情一僵，江以威哼笑了声，「长官，你这是在找我麻烦？」
「只是例行公事，麻烦你配合。」她平声解释，向着随後过来的学弟道：「小涂，你去看一下包厢里面。」
「是，学姊。」
江以威沉下脸，随後又笑开，「长官，我是这家店的gu东，今天不过就是来店里走走看看，应该不犯法吧？你这样盘查，是不是有点n权了？」
知道他有意刁难，梁芙洛面不改se，立场坚定。
「先生，刚才店经理已经在店内广播，请所有人员暂时留在座位上配合警察临检，我相信你应该也有听到，但你却想要从其他地方离开，我合理怀疑你现在涉嫌犯罪，请你配合出示证件，我核对身分後如果没问题，就会让你离开了。」
江以威嗤笑，「我要是不配合，你难不成还想把我带回局里？」
「如果你坚持拒检的话，我依法可以这麽做。」
「好啊，那你就把我带回去，到时候我们就来看看，到底是谁会出问题？」男人一脸无谓，主动上前，甚至大方伸出双手，语带挑衅，「怎麽样？敢把我上铐吗？」
梁芙洛攥指，才张口想反击，却听见里头的学弟喊：「学姊，有k仔。」
瞳孔轻震，梁芙洛立刻以无线电通报，「吴队，私人包厢里发现k粉，请求支援。」语落，她重新看向眼前的人，冷声道，「麻烦你和我们回局里一趟，江以威先生。」
江以威却笑，「你会後悔的。」
直至看见江以威在律师的陪同下一派从容地面对警局外的媒t，笑着解释自己此时出现在警局的来龙去脉，梁芙洛才终於明白，他凭什麽有恃无恐。
「作为的gu东，对於今天的事，我感到非常痛心。我强烈地谴责那些流通毒品给年轻孩子的犯罪集团，你们的所作所为，都在毁坏这个社会和无数的家庭。回去以後，我会和其他的合夥人讨论相关对策，并加强人员的训练，也提高入场客人的控管限制，希望能从此杜绝店内再发生毒品交易。」
冠冕堂皇的话，他会的太多。
「另外，我也要特别感谢今晚警方的强力执法，感谢你们的辛劳奉献，感谢你们守护社会秩序及国民健康，谢谢。」
全身而退的路，他也早有准备。
「学姊，葛上平全招了，k仔是他带去的，另外三个人供词也都相同。」涂恩存呈上印制好的笔录，梁芙洛接过资料，迅速翻阅，表情凝重，「都没有人提到江以威？」
「没有，四个人都说，包厢里只有他们。」
她沉气，「知道了。」
梁芙洛带着资料上楼，敲了局长室的门。
里头的人应声，她推开门扇，吴承秩也在里头，正坐在沙发上与吴天赐泡茶。见她来，吴承秩立刻就问：「怎麽样？」
梁芙洛抿唇，将笔录呈上，「葛上平自白，其余三人口径一致。」
听闻，吴承秩脸se一沉，愤然起身，厉声斥骂，「梁芙洛！当时你信誓旦旦，说亲眼看到江以威从包厢出来，要我把他带回局里说明。现在这样，让
我怎麽跟局长交代？」
「吴队，我没必要说谎！」梁芙洛反驳，「他们有可能串供了！」
「你第一天当警察啊？不知道他们有可能会串供吗？」不满下属违抗，吴承秩扬高声，将笔录砸回她手里，「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抓什麽人！」
「好了。」吴天赐出声，抬眼冷瞥，要他适可而止。
吴承秩咬牙沉气，重新入座。
吴天赐转眼看向面前的nv孩子，缓声道：「梁芙洛，年轻人想求表现是好事，但也不要c之过急。有时候，得要自己吃过苦头了，才知道这种案子该怎麽办。」
梁芙洛轻怔，听出局长隐晦的肯认，反倒意外。
她是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才上来的。
「不过，你也要知道，有些人不是我们想动就能动的，今天你让委员的儿子到局里一趟，明天就换我和你们吴队被请到他办公室里喝茶，一来一往，你认为吃亏的是谁？」
nv孩子垂下眼，低头道歉，「对不起，是我想得不够多。」
吴天赐轻笑，神情看着平和，话却说得锋利。「你这个位置的，道歉值不了几两钱，下头的人犯了错，都是上头的被洗脸。议会的质询台，能少送我上去几次就几次吧，我年纪也大了，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，让我省点心，行吗？」
「报告是。」
周末，江家全员到齐，为江以柔过三十三岁生日，江以默也依约带着梁芙洛出席。
下车以前，梁芙洛都还在担心自己今天的装扮是否合宜，待会和长辈们见了面，要怎麽问候才算得t，尽管男人说了不少安抚的话，她依旧紧张不已。
然而，下了车以後，他们却最先碰上江以威。
「又见面了。」
梁芙洛一怔，没想到他竟然刻意和自己打招呼。
察觉她表情改变，江以默凛眼，下意识攥手，呼息凝滞。
江以威扬高唇角，刻意道：「那一晚，你让我印象挺深刻的。」他挑眼打量，口吻暧昧模糊，「你今天这套衣服，我也挺喜欢的。」
眼se沉下，江以默僵着身，尘封於记忆深处的画面无法遏制地跃上眼前，身影却换了人，伴随着他的一字一句，反覆播映。
梁芙洛看清了他的算盘，立刻出声：「江先生，请你别胡说。」
「我哪里胡说了？前天晚上，我们的确见了面，不是吗？」江以威偏头看向一旁的男人，讪笑道，「看来，我们的眼光一直很相似啊。」
语落，他转身进屋。
被人利用了一回，梁芙洛在心里低骂，急忙和身旁的男人解释，「以默，你别误会，前天局里出队临检，我是值勤的时候遇到他的，我们没有私下见面。」
江以默知道，隔天的新闻他看了，那天nv孩子出勤前也和他传了讯息，报备了行程。
他知道事情并非他想得那样。
只是那些念头他无法控制，也无法不去在意那些话。
是他的问题。
「没事，进去吧。」
进了屋，余芊芸带着两人到客厅里，牵着nv孩子的手热切地聊了几句话，後来江以柔夫妇抵达，众人移往饭厅，江以威上楼请江峰和江政清下来用餐。
江峰出现时，屋里的人全起身，恭敬地打了招呼。
「坐。」
众人按辈分依序入座，江峰宣布用膳。
尽管今日聚会的名目是替江以柔过生日，饭桌上的话题仍是公事居多，气氛生y，孙辈之中，只有罗岳能与两名长辈侃侃而谈，其余的人只有被提及了才说得上话。
梁芙洛不是没想过这种景象，就是觉得自己彻头彻尾地格格不入。
早在登门拜访以前，江以默就已经先和江峰及江政清介绍过她，两人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，更未刁难，她理应松一口气，但却又害怕这样的平和不过是先礼後兵。
而整个屋里，最让她有疙瘩的，还是江以威。
她知道该提防，却没预想到进门前那个状况，尽管江以默说了没事，但情绪明显受了影响，就连长辈问话都没听进，她担心贸然发言会给对方留下坏印象，也只能安静待着。
最终，是江以柔出声关心。「以默，你还好吗？是不是哪里不舒服？」
男人一顿，扬唇轻道，「没事。」
江以威却笑：「我看，是跟我一起吃饭，没胃口吧？」
空气沉静一瞬。
余芊芸神se慌乱，低斥道，「以威，在爷爷面前，说话有分寸些。」
江以默攥指，沉了口气，缓声启唇，「爷爷、爸、妈，抱歉，我这两天工作忙，可能得先离开了。」他起身，也牵起身旁的nv孩子，向江以柔道：「姊，生日快乐。」
梁芙洛也随他向所有人颔首致意，一同告辞。
转过身，江以默立刻反手掩唇，快步离开，出了家门，才走到车边，就先吐了一地。
「以默！」
梁芙洛吓得赶
紧回车上拿面纸出来，想替他擦拭，江以默却别过脸避开了她的触碰。她一怔，一时半刻也不晓得作何反应才好，只得收回手，後来甚至退了一步。
该来的终究来了。
「你不相信我吗？」
男人沉默着，没有看她。
梁芙洛又问了一次：「江以默，你不相信我吗？」
他垂着眼，什麽都没回答，却也什麽都回答了。
梁芙洛不知道自己究竟该难过还是该笑，这样的情况她不是没想过，只是一直以来都抱着侥幸的心态，想着事情不会变得那麽糟，她有自信能给得起足够的安全感。
事实证明，是她太过自信，轻视了那段y影。
既然如此，她也得做出选择。
「我现在是不是离开b较好？」
眸光颤动，江以默回过眼，才发现她离自己好远。他尝试伸手，却也只是动了指头，他开口想说些什麽，喉咙却乾哑得无法出声。
「我不知道你需要多少时间，所以我不会主动找你，但我也不知道我能等多久。如果你真的没办法，就和我说一声，我不会勉强你。」
男人眼里全是无助，梁芙洛看见了，却还是狠下了心。
「同样地，如果我等不了了，我也会告诉你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