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八章

结束和颜思尧的对话後，唐橙柒就显得心不在焉，顾海骁自知不擅长应对这种场合，不想多说多错，便没有出声。

原本无畏风浪的小船碰上冰礁，沈寂了下来。两人无心赏画，漫无目的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。

「学长，刚才的话是情急之下乱讲的，希望你不介意。」走了一会，唐橙柒突然闷闷地说。

「吃饭？」

「嗯。」每当她无头无尾蹦出一句话，顾海骁总是能神奇地意会到她在说什麽。

顾海骁并没有马上回应，过了几秒後才道：「你不想吗。」

「也不是不想啦，就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在自作主张。」

「你的乱讲就是不要。」

顾海骁说话永远只有一个语调，平平淡淡的。导致唐橙柒没反应过来顾海骁这是在询问她呢？还是在告知她？

「什麽意思？我什麽时候这样说了？」唐橙柒不禁停下脚步。

「在公园要我弹吉他的时候。」

这都多久了？唐橙柒试图回想，完全记不起他们有什麽对话，只记得一些零散的段落。

「我不记得我说什麽了。如果有，那也仅限於我当下的心情，我现在没有觉得乱讲就是不要。」

「你问我会不会弹唱，我要表演时你说是乱讲的，那就是在拒绝。」

哦！好像有点印象了。

委婉的拒绝被当事人直截了当地揭穿，迟来的羞愧感席卷而来。「嗯毕竟当初我们还不熟嘛，我怎麽好意思。而且学长你也记得太细节了，有谁会记得闲聊的对话啊？」

「我。」单音音节脱口而出，这个回答不需要顾海骁多作思考。「还有，这并不算细节。」

「啊这唉哟！」唐橙柒久违地感受到被连连b到墙角的感觉，气急败坏地跺了一下脚：「那、那我现在问你，你要不要和我去吃饭？」

「好。」顾海骁看着她，郑重地点头：「要。」

他们双双互看，由於顾海骁过於高挑，连身高一六七的唐橙柒都得仰视他。不知怎的，唐橙柒在这个大男生眼中看见了小心翼翼和乖巧，这有点

她立起扇子捶打自己僵y的肩，往前走的同时哈出一口气。

「怎麽了？」顾海骁快步跟上。

「就是有一种被你打败的感觉。」唐橙柒当然不会说她竟然觉得学长有点可ai。

顾海骁拿走唐橙柒用来敲自己的扇子，「我们是一组的，柒柒。不是对手。」

「我知道，我不是那个意思。」

「那你——」

啊啊啊啊，够了！类似的对话到底要重复几遍、在学长面前到底要出糗几遍！

外加刚才把「观察」说溜嘴的後劲来势汹汹，海啸似地要将尚未施工完毕的沈着和理智给淹没殆尽。

为了保护所剩无几的形象，唐橙柒摀着耳朵拒绝接受新讯息。

反正已经逛得差不多了，她用b顾海骁更快的速度往展场门口前进，却没走几步就拐到脚，充当耳罩的双手为了保持身t平衡而不得不放下。

「小心。」顾海骁一惊，伸出一半的手在她站稳後收了回来。「还好吗？走路要保持平衡。」

「哈哈，很好、很好。」

不用等海啸淹没，唐橙柒的内心世界已经选择自爆了。

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，「意想不到的惊喜」接踵而来，多到她无以招架。

在这些惊喜中她连连犯蠢、觉得自己很傻，然後逐渐发现无厘头似乎不是一件很坏的事。

角se技能：

[?]?[?]：在柒柒心情郁闷时转移她的注意力。虽然海骁本人并无知觉。

??????：总是能可ai地让海骁会心一笑。虽然柒柒本人并无知觉。

两人离开美术展，时间正好来到晚餐时段。

从展场出来後他们就没有任何对话，只是顾海骁不知何时已经从她身後变成走在身侧。这样很好，她才不需要一直用余光偷瞄他有没有跟上。

但是唐橙柒才反应过来，他们的气氛为什麽像刚吵完架在冷战？她莫名心虚地往旁边偷看一眼。

「怎麽了？」

迅速撇开视线，唐橙柒将头发别到耳後：「我们要吃什麽？」

她马上被自己冷淡的语气吓到了。她只是想以冷静掩饰尴尬，绝对不是在闹脾气。

顾不上明不明显，唐橙柒大幅度扭头查看顾海骁的反应，看到对方一如往常淡定的脸。

「你想吃什麽？」

「我都可以，学长你呢？」

顾海骁放眼望去，眼前就是一家蔬食餐厅。「这个？」

身为无r0u不欢主义者，唐橙柒心里有点勉强：「好啊！啊，不过前面还有一家拉面。」

「那走吧。」顾海骁迈开步伐。

「也不是一定要啦，学长你想吃拉面吗？」唐橙柒在心里祈祷着只有一个字的回答。「这家我来过，试试看也不错。

」

「那猜拳吧。柒柒赢了吃拉面，我赢了就在这。」顾海骁提议。

「好啊！」

唐橙柒瞬间燃起了兴致，猜拳的话无论最後是什麽都不会有负担了。就算真的输给顾海骁，那也是命运安排她今天得吃蔬食。

当然，她也会尽可能赢得自己想要的结果，这才是尊重游戏！

「那，来罗？」

顾海骁颔首。

唐橙柒晃着拳头：「剪刀石头布！」

话音一落，唐橙柒奋力甩出一个剪刀，顾海骁则是出布。

「耶！我赢了！」锐利的剪刀化为胜利手势，在顾海骁面前显摆着。「嘿嘿，我早就猜到学长以为我会出拳头了。」

顾海骁微笑点头：「反向c作。」

这四个字像雨滴轻落在记忆的开关，唐橙柒感到似曾相识，但是并没有多想。

正值用餐高峰时段，拉面店高朋满座，服务人员告知要等待十五分钟。

因为店内空间不大，他们站在外面。顾海骁说要去旁边的商店买点东西，唐橙柒留下来等。

唐橙柒看着玻璃窗倒映出自己的身影，今日何若颖身着洋装、仙气飘逸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逝。

这一瞬间，她的神识彷佛ch0u离r0u身，她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端详着自己的样子。

普通，好普通。除了身高算是高了些，但是这并没有意义。何若颖的洋装是典雅温柔的hse，上面有漂亮的碎花图样，而她的只是一片蓝，单调又空洞。

唐橙柒相信当所有人看见何若颖，都会被与她相配的美丽搭配给惊yan。而她呢？不会有人特别注意到她穿的是洋装，她就算随便乱穿一通也无所谓。

当初让她眼前一亮的洋装突然变得平平无奇，一点也不讨她喜欢。唐橙柒发现自己原来这麽自私无情。

更令她难过的是，她知道这和洋装没有关系，和穿的人是谁有关系。有那麽一瞬间，她竟然对身上的洋装感到抱歉。

唐橙柒不自觉叹了口大大的气，心情却没有变得轻松。她旋过身，不想再看了。

当店员叫到他们的名字的时候，顾海骁正好回来，唐橙柒无jg打采地对他招手。

店员领着他们到位子坐下。简单介绍完菜单後，顾海骁和店员说谢谢，对方愣了一下，害羞地说不客气。

店员离开後快步跑到同事身边，两人窃窃私语，一齐望过来，摀着嘴仍挡不住脸上的兴奋和欣赏。

「唉。」浅浅的叹息。

「怎麽了？」

唐橙柒摇摇头，一手在桌下揪着自己的裙摆，几秒後还是忍不住道：「学长，我感觉自己穿得不好看。」

猜拳对话的前传？请阅?|?''''''''-''''''''?

唐橙柒看着菜单，发现自己不认得任何一个字。她等待着顾海骁的回覆，却不知道渴望从他口中听见什麽。

她究竟是想要得到鼓励，还是希望说的话被反驳？她这是在向顾海骁寻求安慰？

「我觉得满好的。」顾海骁在看着她数秒後道。

闻言，唐橙柒的头低了下去：「那跟何若颖b呢？」

「我不清楚你的问题。」

唐橙柒彷佛在顾海骁的话语中听见了若有似无的不满和严肃，但是那大概率是错觉。

「就没事。」

这句话她是对顾海骁说，也是对自己说。不要再想了，不要在这种事上钻牛角尖，不要总麻烦别人。

而顾海骁只是看着她。

接着服务生前来替他们点餐，不久後两人的餐点上桌。

黑se的陶瓷碗热气腾腾，浓郁的豚骨汤面上漂浮着金h的油脂光泽。翠绿的青葱和海苔簇拥着油h的日式拉面，两片肥厚的叉烧和半熟的温泉蛋是最美味的点缀。

唐橙柒拿起手机拍了几张，忍不住赞叹：「就是这个味道，太太太香了。」

「趁热吃吧。」

唐橙柒馋得要命，什麽洋装啊谁漂亮啊，此时此刻都暂时不重要了。

当他们吃到一半的时候，带位店员的身影在唐橙柒身後晃悠，手中拿着一小盘东西。

起初唐橙柒没有多想，只是回头一看，发现对方确实是在看着自己没错。

两人你看我、我看你，最後店员还是上来了：「打扰了，请问餐点都还可以吗？」

「都可以，很好。」

顾海骁也抬起头来。因为热汤蒸汽的缘故，他已经拿下眼镜放在一旁。少了镜框的遮蔽，露出的眼眸深邃而清澈。

唐橙柒和店员小姐姐互看一眼，没有言语却能领会对方在想什麽。

「我们特别招待一份凉拌四季豆，请享用。」

这是唐橙柒第一次被

招待食物。结合他们刚入内时店员的反应，她知道是因为什麽。

「真好，连招待的都是你喜欢的。」店员走後，唐橙柒忍不住调侃。

「吃吧。」

唐橙柒摇摇头。

「不太挑食。」

顾海骁引用的是他们在超市玩接龙时，唐橙柒为了赢所说的话。

她一时想不出如何反驳，嘴巴一撇：「反正她们是想请你，不是请我。」

「是吗？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怎麽知道？」

他竟然还问，未免也太讨厌了。

「觉得你好看罗，长得好看就是会有人要请你吃东西。」唐橙柒说。

顾海骁将盘子往中间推了推：「你吃。」

「什麽？我不吃。」他接话的时机太过刚好，唐橙柒表情闪过一瞬慌乱：「学长还在跟我计较输赢吧？这叫睚眦必报。」

顾海骁默默拿回四季豆，脸上却多了笑。

用餐完毕，他们来到柜台边结帐，此时顾海骁已经把眼镜戴回去了。唐橙柒感到可惜，吃饭时应该藉机好好欣赏一番。

她突然心生一计：「学长，你近视度数很深吗？」

「五百度。」

「b想像中还要好，我还以为会是一千多度呢。」

「不至於。」

唐橙柒指着身後墙上的电子时钟：「那你把眼镜拿下来，上面写几点几分？」

顾海骁照做了，微眯起眼睛：「六点三十又二十五秒。」

「没错。」唐橙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，「嗯，果然非常不错。」

「什麽不错？」

「没事！」

顾海骁又将眼镜戴上。

结帐时，唐橙柒着急着替两人买单，但是被顾海骁拒绝了。由於不好意思在店员面前僵持不下，最後他们各付各的。

「为什麽付钱？」顾海骁在出了餐厅後问。

唐橙柒含糊其辞：「当初我不是说要请你嘛，最後在咖啡厅还是你请客。你知道我在说什麽。」

都过好一阵子了，唐橙柒发现自己仍会对当初发生事难以启齿。和顾海骁认识得越深，她就越意识到自己当初对这麽好的人有多麽无理。

「那已经是过去了。」顾海骁语调和天上的云一样轻飘，话语却有好几盒巧克力和好几碗拉面叠加而成的重量：「你认为我们还是刚认识的关系吗？」

顾海骁想要知道的是，对唐橙柒而言，他们的交情是否还停留在最初那半生不熟、连朋友都称不上的状态。

因为对他来说，已经不是那样了。

唐橙柒微微一愣，才道：「当然不是。这叫礼尚往来呀，学长都请过我两次了。」

「不用。」顾海骁面se不虞。「和我不必礼尚往来。」

噢。

像是摇晃过的苏打水气泡上涌，心头有一阵轻微的刺痒袭来，还带着极淡的甜。

若是和顾海骁不熟悉，这番话只会加剧他既冷淡又疏离的印象。但现在这是什麽感觉？唐橙柒一点也不清楚。

她只知道自己想要和顾海骁多相处一些，这样才能找到答案。但是现在行程都结束了，她必须快点想办法拖住他。

好巧不巧，此时顾海骁停下脚步，一手cha在口袋：「那今天－－」

「等、等一下！」唐橙柒绕到顾海骁身前，抢先在宣布散伙前叫停：「我们去吃冰淇淋吧。」

微妙的沈默。

两人四目相对，一时无言。

初次相遇的情景彷佛重现，唐橙柒依旧是那心慌意乱的模样。

一样是抬头看着他，一样试图用强作镇静的语气说出急中生智的话。例如：我一直在等你，希望你能收下。以及，我们去吃冰淇淋吧。

顾海骁都明白。且他的答覆始终是那淡淡二字：「好的。」

＊＊＊

来到冰淇淋店，唐橙柒驾轻熟路径直走向冰淇淋柜。她的手撑在玻璃上，双眼放光。

「口味有这麽多，我却只能选一种，你说这是不是太难了？」唐橙柒嘟嚷着说。

顾海骁也凑了上来，站在她身边：「那得先排除不常吃或觉得普通的味道。」

「可是我现在突然都想试试。」

「那就都试试吧。」

唐橙柒和店员试吃了好几种口味，没有人不耐烦。最後她选定百香果口味，顾海骁则是选开心果。

接着在她的解释下，顾海骁让唐橙柒替自己付钱了，因为「这不是礼尚往来，是因为我想请你。」

这个理由能被顾海骁接受属实是意料之外，但她是真心的。

店员将冰淇淋递过来时，唐橙柒还在整理钱包里的发票，就由顾海骁先拿着。一出店门，因为天气太热，唐橙柒停下来用手腕上的发圈绑头发。

或许是没注意到，顾海骁将冰淇淋递了过来。

唐橙柒双手还抓着头发，看见冰淇

淋举在眼前，进退两难。於是她向前一步、低下头，就着顾海骁的手嚐了一口冰。

凉意直冲脑门，百香果的酸与甜在口中炸开，唐橙柒心里咯噔一声，猛然抬起头。

「好吃吗？」

「啊？嗯！好吃。」

快速紮好低马尾，唐橙柒故作没事地把冰淇淋接了过来，迟疑几秒後还是压低音量：「抱歉。」

「抱歉什麽？」显然顾海骁并不是真的在提问。他手指着不远处树下的椅凳：「去那里坐。」

带着暖意微风轻飘飘地吹过，树叶摇摆着沙沙作响。

一点也不凉爽的风在这麽热的天气并不受行人欢迎，除了会吹乱头发和让人眼睛进沙之外并没有任何好处，唐橙柒平时是这麽想的。

奇怪的是，当她不急着加快脚步离开，而是静坐在其中之时，她反而看见美丽的花在风中娉婷起舞。

唐橙柒手握冰淇淋，看飘摇的野花，突然没头没脑地说：「学长，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更想吃拉面。」

「我知道。」

对於这个回答，唐橙柒既讶异又不讶异。

「但是！如果真的去蔬食餐厅，我也肯定能找到我想吃的，也会很开心的，真的。」

「我知道。但是吃拉面更开心，是不是？」

「好像是。」

看吧，又是这样。顾海骁又见招拆招，让她试图隐藏的情绪无所遁形。虽然她从不觉得自己能瞒过他什麽，甚至认为顾海骁默默地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事。

「能一开始就说出来就好了。」顾海骁看着唐橙柒，一字一句说得很认真：「想要什麽、不想要什麽，我也会说出来。」